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提到这样一段话:“女子一有媚态,三四分姿色,便可抵过六七分。”用好了,妩媚便是工具,虽然锋利,却兼具柔情性感,让人心甘情愿浸润、沉沦。\n电影《青蛇》中,王祖贤版的白蛇与张曼玉版的青蛇恰是妩媚一体两面的具象化。其妩媚之别,不在高下,而在根骨。一个选择全身心融入人间烟火,将妩媚化为绕指柔情,缠绵缱绻,一个选择冷眼旁观,恣意妖生,把妩媚当作武器,凌厉生姿,由此,二者的妩媚姿态,自然也从眼神、动作到气质皆泾渭分明,各成宇宙。\n白蛇的媚,是精心勾勒的工笔画,行走时,步态轻柔如静水泛波,既展示婀娜曲线,又不失端庄,极具标志性的动作,便是她手持团扇,半遮面庞,烟波从扇骨上方流转而出,似是一种经典的、充满闺阁诗意的挑逗,兼具距离感与邀约感,初遇许仙时微微侧身,脖颈的弧度像天鹅垂首,湿润的发丝直入胸口,眼神却带着精准的投放感,不是乱洒,而是看准了才柔媚的笼罩下去,她的眼神大多温润如春阳,偶尔放肆逾越人间尺度,偶尔流露真情悲悯众生,知道如何去靠近,懂得何时该保留,收放自如。这种端庄与妩媚之间的性张力,才是让她的妩媚层次极其丰满的精髓所在,既令人心驰向往,又让人心生敬畏。\n而青蛇之媚,是动物性的必然胜利,随性天成,野生而叛逆。她喜欢用身体直接感知世界,爬庭柱、上房梁,扭动腰肢,尽兴狂欢。她的眼神活脱妖媚,不同于白蛇的温婉流转,更像是瞳孔的瞬间聚焦,她看人不是用“看”,而是用“锁定”,不是平铺直叙的扫过去,而是先涣散的掠过,突然在某一点上骤然收紧,像触到猎物气味的蛇信子,瞬间绷直。她看许仙、看法海、看众生,妩媚之余,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,像玩猫捉老鼠,重点不是“吃”,而是“玩”。青蛇代表着人类本真的欲望,嫉妒、挑衅、占有,兴起而至,兴尽而返,她不懂人的感情,只觉得姐姐那套活法有趣,于是她便学,可学到的只是皮毛——学形、学态,却学不会克制,也读不懂眼泪。她的诱惑是生命本能的自然流露,不带目的,只因她从不理解诱惑背后的世故与规则,人间情爱、佛道清规,对她来说都是亟需探索的未知大陆,她勾引许仙是好奇姐夫为什么值得姐姐那么投入,挑衅法海是想知道那尊石佛到底会不会动凡心,所以青蛇的内核是全然的自我和自由,不关心别人怎么看,也不在乎结果,因此无需背负人类的羞耻感和道德枷锁,她的所有行为只忠于一件事:当下好不好玩、开不开心!